【年夜饭 | 羊肉泡馍 | 04:00】《伊始》(上)
上一道菜： 醉虾 @不见君的阮君夏
题目感谢老婆ε٩(๑> ₃ <)۶ з
见家长文学，全文7.4k，上下两篇各3k+
00
二月底，春节返乡的热潮同横行霸道的疫情一道偃旗息鼓的时候，赵乾景带着吴磊，踏上了去西安的飞机。
这条路线他往返过许多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这次显然是不一样的，倒不是因为有吴磊，而是因为吴磊和他回去的目的。
没错，如大家喜闻乐见，在赵乾景用各种理由糊弄了家里三四年结果被一条忘记分组的朋友圈暴露自己非单身的事实后，苦盼儿媳妇多年的赵父赵母耳提面命，督促他务必带女朋友回来过年。而赵乾景看着性别严重跑偏的男朋友，拿疫情当挡箭牌拖了许久，直到敷衍不下去，只好认命地买了两张机票，带他回去见家长。
起飞前，赵乾景下定决心在家庭群里摊牌，发了一句“你们儿媳妇是男的”，然后马上关机，生怕看见回复。他讨厌坐飞机，因为失重令人不安，而父母未知的态度带来的忐忑显然更甚，他逃避一般把头埋进U型枕里，拉下眼罩，在起飞广播里试图装死。
察觉到赵乾景的慌乱，吴磊什么都没说，只以手指插进他的指缝，握紧。
赵乾景便如一只被安抚住的小兽，缓缓收起全身直立的刺，安静下来。
01
赵乾景以前和吴磊一起来过西安，纯旅游那种。
那回也是冬天，年底，他们拣了几个热门景点走一遍，待了两三天就飞回去赶工作。那年还没有疫情，处处是人，到哪里都是走马观花。一趟下来，赵乾景印象最深的竟然是回民街某家店的二楼，因为馍掰得不够碎而被服务员要求返工的吴磊。
从咸阳机场到铜川大约还有一小时的车程，路上赵乾景一条条处理未读消息，父母各自打了几通语音电话，自然都没有通，最后赵妈妈在群里说，先回来再说吧。
赵乾景大概想象得到他们的反应，先是震惊，继而不解，想打个电话听儿子好好讲一讲为什么要带个男人回家，而他彼时尚在万米高空，显然回答不了。也许向来传统保守的爸爸还发了一通火，连家门都不想让他进——但他们最终达成了暂时的妥协，采取怀柔政策，由妈妈作赵家的代表，让他们先到家里再说。
在外面漂泊太久，关于家庭的回忆仿佛戴上滤镜，温馨幸福的画面居多，以至于赵乾景差点忘了，家里是严父慈母的组合，他爸有点威严专断的意思，高中时早恋都恨不得打断他的腿，说服父母留在上海也颇费了一番工夫，总之，要改变他们的想法，实在很困难。
可他同样不想因为这个就委屈了吴磊，他们两个风风雨雨走了这么多年，未来大概率还要接着走下去，必然要得到双方父母的承认。
“我爸喜欢喝红茶，爱吃甜的，就是这几年血糖高，医生让控糖。”赵乾景突然开口，“我妈心软，喜欢跟人聊天，平常看着挺温柔的，但是特有主见，有时候我爸都说不动她。”
吴磊疑惑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
“我爸脾气不太好，他岁数大了，要是吵……”赵乾景叹了口气，“算了吴老师，要不咱们别回去了？”
“没事儿，”吴磊握着赵乾景的手，“这都开卷考试了，我成绩再差，总不至于答个不及格吧。”
赵乾景脸上的忧虑未见缓和，甚至开始思考被拒之门外要怎么办。早春尚且料峭，大冷天里两个人流落街头，做一对苦命鸳鸯。
倒也……不失为一种浪漫。
他嘴角扯出一抹笑，不再往下想。眼见窗外熟悉的景色，知道师傅开进了铜川，没直奔家里，先去商场买了礼品，小辈上门，空着手不合适。
商场到赵家也不远，开车更是一脚油门的事儿，从小区门口到单元楼下的短短几分钟里，赵乾景本已安定的心再次悬起来，脚步慢吞吞。
吴磊没催他，跟着他一块挪到门口。
门铃响了足有一分钟，里面响起同样迟疑的脚步声，赵妈妈打开门，先是看了赵乾景一眼，继而看向吴磊。
“阿姨好，我——”
“你让他出去！”
自我介绍被赵父的一声大喝打断，吴磊还没说什么，赵乾景倒是放下东西转身就要走。
“阿姨好，我叫吴磊，是乾景的男朋友。”吴磊拉住赵乾景，对赵妈妈笑了笑，“要是叔叔不想见我，我就先不进去了。”
他扯着赵乾景往门口送，连带买的礼品一块放进门里，自己则拉着行李箱转身下楼。
02
北方天短，赵乾景远远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六点半，暮色很快铺开，上楼前夕阳余晖照得大地亮堂堂，现在已经是夜的前奏了。
路上他们商量过，万一情况不好就先找个酒店，赵乾景倒不担心吴磊没地方去。只是原本说好两个人一起行动，现在自己留在这儿，退也不是，进也不甘。
“行了，都到家了，还杵在门口干什么？”赵妈妈把儿子拉进来，顺手拎起吴磊带来的东西，“小吴是吧？他能把自己安排好吧？”
赵乾景点点头，看见他们带来的茶叶和酒都好端端的登堂入室，知道母亲大约没那么抵触，心里稍稍放松了些。
只是另一位……家里一向的权威，刚退休没几年的老赵老师，正端坐在沙发上，大有三堂会审之势。
赵妈妈走过去拍了他两下，嗔道：“人家也没进来，你摆这派头给谁看？”转头问赵乾景想吃什么，她好去做饭。
赵乾景没心情，随口报了两个菜名，到沙发另一面离父亲最远的地方坐下，嘴唇动了动，不情不愿地叫了声“爸”。
老赵气还没消，也不情不愿地应下。茶台的水壶开关坏了，供电断断续续，水总烧不开。他倒水洗杯子，杯壁冰凉，干脆就把茶叶收回去，不泡了。
“回头给您换个新的。”赵乾景熄灭手机屏幕，不想再看他跟水壶较劲，“我给我妈打下手去。”
吴磊给他发了酒店定位，赵乾景从千言万语里拽出几个字敲上去，又删掉，最后只回了一个委屈的猫猫头。
老早以前他没有用表情包的习惯，直到有次看见一个线条小人长得特像吴磊，顺手就转给他看，得到正主的亲自认证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在公司群聊里看见可爱的表情就偷来，再发给吴磊。
厨房里的赵母正忙碌着，见儿子进来也没嫌他捣乱，指挥着赵乾景切果盘。三个人的菜量不大，羊肉汤是下午提前煲好的，再炒几个菜，不算丰盛，但足够温馨。
赵乾景摆好水果，从另一盘里偷一块新切的腊肠，倚着吧台给吴磊发微信，叮嘱他好好吃饭，下午在飞机上就没吃好，可不许再因为减肥瞎讲究。那边吴磊刷开房门，行李箱搁在门口，抽出手来回他说好。
没待赵乾景回，母亲通知开饭，他收了手机去帮忙，七八道菜也把方形餐桌填得满满当当，还摆上一瓶年前藏到现在的酒，老赵却没喝酒的意思，沉默地把酒杯推远。
难得的团圆饭，气氛一点儿都不团圆，原因正出在自己身上，赵乾景心下懊恼，又不愿意让步，默默把酒打开，给父亲倒上。
“爸。”
老赵不理他，自顾自夹菜，赵乾景一时无措，还是母亲出来打圆场，酒杯推到丈夫手边，他一动筷子必然要碰到的地步。
“行啦，儿子好容易回来一趟，天大的事也等吃完饭再说？”
赵乾景低头吃菜，耳朵里听见酒杯磕碰碗沿的声音，略松了一口气。父子关系总是如此，彼此作两座山，一座大山，一座小山，平日里风和日丽一片祥和，但凡吵架各不低头——哪里见过山会走路？
03
饭毕，老赵去书房给学生看谱子，他退休后威望不减，总有学生上门求教，他一颗谆谆教诲的心，蜡炬成灰养出满园桃李，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再说也算是有事可做，不至于无聊，因此妻儿也都随他去了。
赵乾景有请罪的觉悟，端着一桌的盘子往厨房送，这顿饭一家三口都没吃好，剩了不少，赵夫人利落地安置一番，腾了两三个空盘子递给儿子，后者一样样送进洗碗机，合上柜门，人却没走，靠门口给吴磊发消息。
按吴老师的说法，两人一道上战场，他不该让赵乾景一个人冲锋陷阵——然而事实如此，他再过来，只能让战争升级，费力不讨好。赵乾景吃饭时没敢看手机，恨不得撂下筷子就找他，怎么讲都是才过完年不久，千里迢迢跑过来，一个“阖家团圆”，另一个形单影只，只能吃冷掉的外卖，忒惨了些。
吴磊讲，没关系，左右我是拐人家的儿子，真顺顺利利过关了才不好。
洗碗机叮了一声，开始消毒，赵母把厨房拾掇好了，转头看见儿子还在，笑道：“给我站岗啊？”
这笑里满是母亲的慈爱与温柔，不见半分为难，赵乾景福至心灵，撒娇一般抱着妈妈的胳膊往客厅走，把人安置在沙发上，又倒了一杯半凉不热的茶，恭恭敬敬双手奉上，赵母依然笑着接下来，捧在手里。
他也坐在旁边，好好学生的样子：“妈，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生气啊？”
赵夫人讲：“我生气，你就不领他进门了？”
那不会，顶多是再拖一阵子。
“我问你，你跟小吴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小吴的年纪实在算不上太小，因而说到“小吴”时，赵母明显顿了一下。
记不太清，赵乾景摸了摸鼻子：“有三四年了？”
他们好像没有那么一个非常准确且唯一的告白日期，只是隔在中间的窗户纸越来越薄，不知道哪一天就自己破掉，两个人于是像照镜子，照自己也照对方，什么动心忍性嘛，那是圣人做派，俗人讲究及时行乐，及时谈恋爱。
那么就对了，赵母彻底放下心，总不是某合伙人先生早对自家傻儿子蓄谋已久——就算真蓄谋，也是先过了明路才来讨好岳家的。赵乾景不知道妈妈说什么，很不合时宜地啊了一声，赵夫人心里叹口气，真是个迟钝的小子，指他去厨房看洗碗机，看看牌子看看出厂日期，再看看他怎么第一次见这机器就熟得能直接上手——
当然是因为，这款洗碗机和上海他们家里那个一模一样，甚至和吴磊父母家装的那个也一样，且是去年夏天由吴磊亲自挑的，同等价位里性能最好的一款，最大的有点是操作简单，方便老人使用。
赵乾景后知后觉，走回沙发上来，一时不知道先问谁比较合适。
——TBC——
下一道菜： 松鼠鳜鱼 @金鱼风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