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幕中多故人。

【七夕联文】《徒要教郎比并看》

浩然俊气组“词赋难绘情”主题联文


“风花雪月太好看,爱恨情仇都浪漫。”


 

*我流沙雕古风,甜且ooc,有一句话越晚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

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

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李清照 《减字木兰花》

 

 


01

 

       京城中传言,礼部查尚书家的二公子是个断袖。

 

       这事儿传到当朝太子张晚意的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跟传言的另一位当事人在太白楼吃馄饨,倒也不是刻意要听,只不过隔壁那桌说话不避人,从他们进来到现在,连馄饨不放芫荽都听得一清二楚,更别提这种特意要传达给同桌人的八卦了。

 

       好不容易跑出来放风的太子殿下起初没把这传言当回事,还在专心致志地吃馄饨,对面的林俊毅也没什么反常,等馄饨的时候他还跟张晚意说,昨晚上就饿了一宿,就等着早上这一顿呢。

 

       张晚意说本宫和你兄弟多年情比金坚,你怎么吃个早点还要宰我。

 

       那废话,小林公子一边拨着馄饨汤上漂浮的金色油花,一边说,你是太子,我不宰你宰谁。

 

       张晚意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也就由他去了。

 

       太白楼是汴梁城数一数二的酒楼,每年的春天都会做一个月的丁香馄饨,吃完唇齿留香,还是限量供应。俗话说,美食不可辜负,对于深宫大院养出来的太子来说,尤其如此,是以哪怕邻桌再吵,张晚意都左耳听进,右耳听出了。

 

       传言的正主是太傅的亲传弟子,算起来他要叫一声师兄的;传言的另一位是他的伴读,俩人打小一起长大,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坊间传闻大多三人成虎,哪那么多没影儿的事。

 

       “听说查公子和这位是青梅竹马。”

 

       拉倒吧,林俊毅青梅竹马是我,查文浩大我们两岁,发蒙的时候我俩还跟那儿撒尿和泥呢。

 

       “我也听说,查公子暗自心悦他许多年了。”

 

       这倒是靠点谱。

 

       “他们两位不是在一块读书吗?查公子还写情诗呢。”

 

       听了这话,张晚意下意识看了林俊毅一眼,同在太学是没错,不过他们不是同年生,读书时的交集也不多,只是私交甚笃。不应该啊,写情诗这事儿林俊毅从来没跟他提过。

 

       “咳,那个,俊……”

 

       “没有的事。”林俊毅精准打断施法。

 

       张晚意哦了一声,没再搭话。邻桌的谣言却越传越离谱,已经从两小无猜扯到私定终身了。有一个一直没插话的,像是始终在状况外,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听你们说的这么真切,查公子心悦那位到底是谁啊?

 

       “林丞相的儿子呀……”

 

       张晚意心说,那确实,可接下来的半句话惊得他呛了一口馄饨汤。

 

       “……查公子都准备去丞相府提亲啦。”

 

       还没等张晚意把这口气顺完,对面的林俊毅啪的一拍桌子,丢下块银子拽着张晚意就往外走。

 

       “不吃了。”

 

       张晚意一想,再待下去不知道又要编排出什么来了,也就任由林俊毅拉着走。可说这冤家路窄,两人刚一出门,正撞上查文浩过来。

 

       微服在外,并不拘什么礼节,张晚意也没在意查文浩没跟他打招呼,直奔林俊毅而来。

 

       “俊毅……”查文浩神情颇有些拘谨,像是才看见张晚意一样,又极小声地叫了一声殿下。

 

       “哎。”张晚意摆了摆手,“我这顿没吃饱,您二位聊,我换一家。”

 

       他这一走,就剩他们俩杵在太白楼门口,日上三竿,街上人来人往,京城的热闹刚刚苏醒。

 

       “查公子有什么话还是换个地方说吧,就这儿?”林俊毅侧身往边上躲了躲,“您要是嫌流言还不够满天飞,我倒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02

 

       这话查文浩到底是听进去了,拉着人的袖子上了马车。

 

       本朝风气还算开放,但比起前代来已是十分保守了,文人大儒们满口仁义道德,克己复礼,实打实的夫妻在公共场合难免都要收敛许多,遑论断袖之癖,世俗难容。京中虽有些高官富绅在外面养男宠,可都是解闷的东西,上不来台面,家中的夫人要打理整个家族,对这种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查文浩此来为二,其一,谣言并非空穴来风,他与林俊毅确有风月之情;其二,先前皇帝召他入翰林院协助史书修撰,一走就是半月,出宫时才得知京中盛传他是断袖,连林俊毅也躲着他不见。

 

       今日是月初,他算准了张晚意惯爱在这种时候从宫里跑出来,还会捎带上林俊毅。

 

       马车七拐八拐,从宽敞的主街折进小巷,到了一处院落的后门。查文浩率先跳下车,朝林俊毅伸手,后者一手揽着袍摆,另一只手在车门和他的手之间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搭了上去。

 

       这处院落是礼部尚书的私产,前院改成了书肆,查大人出身贫寒,科举入仕,做了官之后格外关照寒门学子,这书肆主要是为了给买不起书的学子抄书用的,并不收费。虽也临街,但闹中取静,很适合做学问,查文浩和林俊毅少年时也常来这里读书,后来入了太学,典籍刻本应有尽有,便不再来了。

 

       如今这情景,倒像极了私会,林俊毅暗自笑了笑,想着他与查文浩牵着手,若是落到有心人眼里,指不定要传成什么样。

 

       会试在即,店内学子不少,查文浩有意避着他们,径直上了三楼。店主提前得了消息,特意安排了两个机灵懂事儿的伙计在楼上候着,早春料峭,查文浩将身上披着的斗篷交过去,便打发他们走了。

 

       没了外人,林俊毅顿时松懈许多,随意往榻上一坐,捞过桌上的点心,嗯,查文浩知道他嗜甜,这蜂糖糕料很足。

 

       查文浩坐他对面,嘱咐他吃慢些,当心噎着。手上没闲着,推着滚轮将茶饼碾成碎末,小心地收到兔毫盏里,倒上一点热水,用茶筅快速搅动。

 

       “别费那功夫了,我不喝。”林俊毅嚼着点心,含混不清地说道。

 

       “不喝哪儿成,好歹暖暖身子,”查文浩笑着看他一眼,“我在宫里待这半个月,别的没学会,点茶的本领绝对得了太傅真传。”

 

       待抹茶搅成墨绿色的膏体,查文浩执壶,顺着盏壁倒入半盏热水,再用茶筅搅上一搅,他的手速不甚快,墨绿渐渐过渡成浅一些的绿色,乳白色的沫子泛在上面,在盏壁上留下一圈印记。

 

       “是好茶。”林俊毅凑近瞧了一眼,笃定道。

 

       “是贡茶,”查文浩将盏推到林俊毅那边,“陛下赏的,前两日才到,晚意都未必喝过。”

 

       “你以为谁都爱那苦的?”林俊毅不置可否,捧着茶盏轻抿一口,微有些涩,却并不苦。

 

       查文浩窥见他眼角透出那一点欣喜,知道自己走对了路,当下趁热打铁。

 

       “你和晚意……嗯,”他斟酌了一下,“你们也听到那传言了?”

 

       林俊毅一口气喝下一半,这才放下:“我又不是聋子。”

 

       “我……那……你也知道怎么来的?”他有些心虚。

 

       “我也不是傻子。”他好像总爱和他逞口舌之快。

 

       半月前,正月十七,皇帝召查文浩进宫一事实属蹊跷,修撰史书虽是大事,断没有年节刚过就把人找去的道理。查文浩林俊毅二人虽说都有父亲的关系在那里,可毕竟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林俊毅放心不下,一直送人到宫门外,他们两位一个刚及弱冠,一个正值少年,互表心迹没过多久,正是浓情蜜意的时期,临了查文浩到底没忍住,极郑重地抱了林俊毅一下,双手揽上他细瘦的腰肢,在他耳边低语,说的是等我回来。

 

       宫门当值的宫人远不如内廷侍卫嘴严,人多眼杂的,要传几个捕风捉影的消息,再容易不过。

 

       何况他们这样实是有根有据,并非完全造谣。

 

 

 

03

 

       京中又有传言,太子殿下要参加今年的会试。

 

       这消息最初还是礼部传出来的,自然更加可信。

 

       本朝太子虽然也在太学读书,只是因为太傅身兼国子监祭酒,他到太学听讲会方便许多,没有要和学子竞争的意思。太子考科举可是前无古人的事情,一时之间满城口耳相传,身处风口浪尖的张晚意从一篇篇策论里抬起头来,问幸灾乐祸的林伴读,你家查公子几个意思?他在我爹那里受了气,非要从我身上讨回来?

 

       林俊毅抿一口茶,笑而不语。

 

       几日前他与查文浩在书肆时,听他讲过,修书时陛下召他入宫,曾隐晦地询问他传言的事情,他只说自己照实回答,并没有讲陛下的反应。按查文浩的意思,陛下是早于流言就知道了他们两个的关系的,而放眼全京城,除了他们俩的亲近朋友,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多,保不齐就是张晚意有意无意中说漏了什么,这才上达天听。

 

       查文浩想,打败流言的方式,就是创造新的流言,真不真不重要,普通百姓哪里懂得张晚意都没参加过院试和乡试,连会试的资格都没有,他们只在意太子要考科举,一时稀奇,所以争相讨论罢了。

 

       这一出祸水东引效果奇佳,会试开始的当天,贡院外,举子们关注的都是太子到底有没有出现在今年的科举队伍中,压根没人在意前后脚进来的查文浩和林俊毅。

 

       朝廷命官的儿子是断袖一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特别的癖好,将来还是要照常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进门做正夫人的,至于侍妾是男是女,没人去管;往大了说,满朝都知道查尚书的儿子是天之骄子,少时即有大才,入仕后必然也是人中龙凤,这样的人有断袖的传言傍身,不管皇帝怎样惜才爱才,吏部授官时都不得不考量一番。

 

       当日在垂拱殿,皇帝的问句还没说完,查文浩当即跪下,认了个干净。堂上向来威严的上位者半晌不曾言语,只盯着查文浩虽然跪着却依然挺拔的脊背,打量许久。君臣之外,他们更像普通的长辈与小辈,查文浩才加冠半年有余,和张晚意他们一样,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查文浩借这寡薄的情,与皇帝打了一个赌,比起要赌的东西,他的筹码实在也少得可怜,皇帝却答应了,难得对他流露出些许长者的温情来,一双眼睛笑着,亲手把他扶了起来。

 

       “你答应了朕,倘若事成——”

 

       “臣将为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些事他一概没有对林俊毅讲。

 

       还不到时候,为了让赌约达成,查文浩起码还要再等两个月,再转达给林俊毅的时候,只剩下了,只要我们都中了进士,我就有办法解决我们的问题。

 

       林俊毅早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小问题,所以早做好了分开的打算,躲着查文浩也是刻意的,但既然查文浩说了有办法,他便信,左不过不会比分开更糟糕。

 

       林俊毅继承了丞相的基因,自幼聪慧,只是他六岁起成了太子伴读,出入宫闱,才名不为外人所知罢了。是以会试三天,殿试一天,这两场考试他们都安稳度过,只需等待放榜。

 

 

 

04

 

       京中最近出了两件大事,首要的便是进士放榜,寒窗苦读十数载,只为等这一朝回报,学子们争相来看榜,考上的没考上的,都沾着喜气。

 

       进士的名单刚公布没几天,又发生了一件事,琼林宴后,皇帝下了一道圣旨,为新科状元查文浩和探花林俊毅赐婚,哎,可是听清楚了?不是分别为状元和探花赐婚,是赐他们两位成婚。

 

       圣旨颁下的时候,林俊毅还同张晚意在书房学习今年进士的文章,长篇大论看得张晚意头昏脑胀,得了这消息立时来了精神,好啊你们俩,闷声干大事,连我都不告诉?

 

       林俊毅皱了下眉,道,别说是你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年初的时候陛下召见过他,许是那时候就商量好了?

 

       总之都很好,太子殿下甚是满意,甚至有了点嫁女儿的错觉。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刚刚和你说的事情记住了没?”

 

       “啊,记着呢,”张晚意伸了个懒腰,“你说让我与吏部的人说一说,授官时不要把你们分开。”

 

       “不是完全不分开,是不要一个在京,一个在外才好。”

 

       “你就知道我一定能办成这件事?”

 

       “吏部尚书是太傅早年的学生,与你也算师出同门,太子的人情他总不能不卖吧?”

 

       “嚯,您还知道我是太子啊,呼来喝去的,光让我费力不讨好。”

 

       “我听父亲说马将军要回京了,小马公子……”

 

       “成交。”

 

       林俊毅笑弯了眼睛,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开。

 

       查文浩说好了今日要来接他,同他一起回府,他现在正职在翰林院,伴读一事可做可不做,张晚意对他也没那么多限制,由着他堂而皇之迟到早退。

 

       出了宫门已是黄昏,天光渐敛,暮色四合,林俊毅与查文浩并排走在御街上,如今他们是圣旨在身的未婚夫妻,相携而行也是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本朝没有宵禁,路旁有一些贪晚的小贩,早早掌起了灯,女孩爱的胭脂水粉,做小食的摊位,还有孩子玩的陶塑,琳琅满目。他二人左不过没什么要紧的事,索性逛了一逛。

 

       甜水铺子门口有一老妇,带着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姑娘,身前横着长长的扁担,上面有几枝桃花。

 

       一般卖花的小贩都是早起挑着担子来卖,花朵新鲜,还带着清晨的露珠,一直卖到晚上的可不多见,林俊毅见那老妇人衣着寒酸,却是干干净净,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捡起一只来细细端详。

 

       粉色的花瓣上还有一些水珠,应是自行喷洒的,花瓣边缘还没有蔫,很新鲜。

 

       “老人家,怎么卖花卖到这么晚?”

 

       “我这小孙女贪玩,一早来集市上先逛了一上午,耽误了时辰,就卖到现在。”老妇说话镇定大方,并无惧色。

 

       “咱们把这几枝买了罢?”林俊毅转头看向查文浩。

 

       “桃花本就该绽在枝头,就这么剪了去,也活不了几天。”倒不是查文浩不解风情,不过买花本就该买早市的,便宜又新鲜,到了晚上,无土无根地耗了一天,再漂亮也没那些生气了。

 

       林俊毅将剩下的几枝拿起来一并拢在手里,不动声色,淡淡地看了查文浩一眼。

 

       “好好好,你若喜欢,买了就是。”

 

       老人怀里看了全程的小姑娘咯咯地笑,指着查文浩对林俊毅说:“哥哥,这位公子怕你呢。”

 

       “这可不是怕,”林俊毅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你长大了就懂了。”

 

       查文浩注视着这样的画面,余晖落日,浓稠黄昏,暮色温柔,林俊毅把桃花抱在怀里,花与人刚好相衬。

 

       他想起了许多,琼林宴上,风流公子探花郎,同行的数十人,唯他压得住进士服的艳丽颜色;宫门之外,立如芝兰玉树,再慌乱也保持镇静,坚定地握着自己的手说我会等你回来;太学辩论,他不卑不亢,引经据典,将对手的观点一一驳斥,连太傅都称赞,说林公子“有奇才”……

 

       也许这一切开始于十七岁时在书肆的某个午后,查文浩为了先生布置的文章愁闷,林俊毅搬着小凳子爬上爬下帮他找书,找到一本能用上的,招呼查文浩过来看。

 

       他踮着脚凑到林俊毅身边,看见他鬓边汗水淌在白皙脸颊,其时恰有一阵风穿堂而过,反让燥热更燥热,乱拨心弦。

 

       少年一生最心动,清风朗月入我怀。

 

 

 

05

 

       京中传言又变了,现在大家都说,新科状元惧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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